凹三:makunai

【拉郎】【朱罗纪】不鸣(三&四)

 【CP】朱瞻基(大明风华)X萧定权(鹤唳华亭)

【阅前须知】:纯虚构 充满私设的大明背景 鹤唳人物随机掉落

梗概:明朝野史文学

前文见合集

敬告:本次更新较长,欢迎捉虫。



一阵诡异的沉默。

“怎么?年轻人看到老头子不高兴了?”朱棣这话是对着三个人说的,但眼睛却只看着萧定权,脸上是饶有兴味的神情。

萧定权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要跪,被朱棣一把拦住:“这是庙,要磕头给佛祖磕去。”

萧定权只得行礼道:“皇上圣安。”

朱瞻基一时呆住,等回过味来便小声质问姚广孝:“老和尚,你好不厚道。”

姚广孝两手一摊:“老和尚没有说,是公子自己猜中的。”

朱棣听到声音,瞪了朱瞻基一眼:“就你最不懂事,还在这叽叽喳喳的。”

朱瞻基凑上前去:“不是,皇上,爷爷,我这朋友刚来,您老别吓着人家啊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,我这个老头子很可怕吗?”

姚广孝在一边笑道:“你还是少说两句吧。”

“不过我倒是很好奇,”朱棣又去打量萧定权,“既然没有人告诉他,那你的这位朋友是怎么知道老头子就是皇上的?”

萧定权低头答道:“草民发现此庙看似清静,门外却都有重兵把守,又见到走索的黑衣大师,颇有世外高人之感,便猜他是道衍宰相,大师也承认了。”

朱棣笑着看向姚广孝:“老和尚,没想到这次是你露馅了啊?”

姚广孝点头:“公子实在聪慧过人,老和尚没有看错。”

萧定权应道:“哪里,国师之才世间罕见,相比起来在下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。”

朱棣闻言便说:“那这位聪慧的公子叫什么名字呢?”

一直站在一旁被晾了许久的朱瞻基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插话,便抢先一步说道:“回皇上,他叫萧定权。”

朱棣听了没说话,只是捋着胡须。

朱瞻基感受到气氛微妙的变化,但没弄明白哪里不妥,便只好闭嘴。

萧定权暗自埋怨朱瞻基的猴急,他刚想解释,只听朱棣说道:“这名字挺不错啊,很有君王气概嘛。”

他吓得要跪,又想起刚才皇上不让跪拜,只得退后两步,躬身禀道:“回皇上,草民自知此名颇为冲撞,故平时都另作他名,只是……”

朱瞻基这下懂了,便也下跪行礼道:“萧公子是为臣所迫,况且名字乃是父母所起,还望皇上不要怪他。”

朱棣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:“我说什么了?瞧你俩吓成这样。”

萧定权和朱瞻基面面相觑,姚广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远了,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。

朱棣接着说:“我不就夸人两句,紧张什么?取名字只要不犯讳就行了,哪来那么多规矩。”

两人不禁松了口气,朱瞻基也赶紧从地上起来了。

“不过话说回来,这名字确实有些……但我看小公子倒像个读书人,难道父母想让你做官?”

萧定权回道:“父母早亡,名字是老师所取,只望天下安定,皇权稳固。”

朱棣听起来很满意:“想必你的老师也是位忠良。”

萧定权只是行礼,朱棣也没有继续话题,只说让朱瞻基晚些时候来宫里一趟,说完自己便先走了。

朱瞻基送走爷爷,拉着萧定权也要回锦衣卫,却见对方躲开了他的手,向他行了个跪拜礼:“之前多有冒犯,还望太孙…恕罪。”

朱瞻基觉着自己就是不想看到对方这副模样才瞒得这么辛苦,不免生出些功亏一篑之感。但又转念一想,现在两人各有所求又牵扯不清,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,有些事怕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。他伸手将人扶起来,又打趣到:“额……好像是我冒犯你比较多吧。”

萧定权无奈,心想这人明明是个太孙怎还这样没脸没皮,便也恢复了以往的样子,两人回到房中,继续交流太子和武德侯府的事。

“我知道顾叔叔在哪。”萧定权说,“逢恩没告诉锦衣卫,但他告诉我了。”

朱瞻基先是高兴,随即便觉得心里发涩:“他连这都告诉你?你是他什么人啊。”

萧定权不满地看着他:“你是喝了半瓶醋吗,说话这么酸?”

“我就是酸啊,只要是你的事我都酸。”

萧定权的脸駦地红了,嘟囔了半天才挤出一句:“油嘴滑舌。”

朱瞻基心里委屈;“我对你说的可都是真话。”

“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皇太孙?”

“…都没册封呢,哪来的皇太孙。”

“哎。”萧定权叹了口气,“不管你是不是册封的皇太孙,你总是太子的儿子吧?现在你爹很危险,就先别关心这些不重要的事了。”

朱瞻基被他说得理亏,也只得顺水推舟,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。他俩边梳理线索边讨论了一番,认为最重要的是找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,但商量许久也没甚头绪,便决定明日先去找武德侯,其余的走一步算一步。

晚上朱瞻基来到宫中,朱棣先是强调让他继续寻找建文帝的下落,接着便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武德侯府中搜出了方孝孺的文集残本,而这件事当年是由太子监办的。

“我还想着你爹身体不好,怕他呛着了,就只让他去负责那些闲散侯爷,没想到他连那么点东西都烧不干净,是不是想造反啊。”

朱瞻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,听到这话吓得一个激灵:“皇上,我爹他真没这胆子,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……”

“说不定他就用这招跟那些靖难遗孤套近乎呢。那话怎么说来着,今日留一线,明日好做人?正好,也成全他仁德的名声。”

“爷爷,我爹,我爹真没有…再说了,那武德侯也不是靖难遗孤啊…”

“哦,对了。”朱棣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,“武德侯这个人也得叫来问问,虽然他早早走人,但毕竟是从他家搜出来的嘛。不过他好像跑了,这两天一直找不到人。说是年纪大了,腿脚倒还挺利索。”

朱瞻基赶紧说:“爷爷,您给我点时间,我一定把人带过来问个清楚…”

“用不着你,你二叔三叔都找不着,你去就找得着了?”

朱瞻基一急,脱口道:“找得着,我知道他在哪!”

朱棣眼神一亮:“真的?”

朱瞻基有点后悔,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,便只能老实说道:“真的。”

“那就把他找来。”朱棣说,“安排他见我。别让你二叔三叔知道。”

朱瞻基听到这话,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。他一扫刚进宫时的阴霾,满面笑容地告退了。

他回到东宫,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他爹,向他汇报了这件事。

太子爷看起来吓得不轻:“儿啊,这事估计没那么好收场。你爹这回说不定得栽。”

朱瞻基赶紧宽慰他,说这事爷爷已经交代了,自己会帮他解决,但现在要他先帮自己一个忙。

“这有些不合规矩。”

“什么规矩不规矩的,再规矩您命都没了。”

 

萧定权等了一早上也没等来朱瞻基,锦衣卫的人也不肯放他出去,他只好要来些纸笔,找了间书房练习书道,一写就是一个下午。 朱瞻基推门而入的时候已是傍晚,萧定权沉浸其中,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。朱瞻基也不扰他,等他写完了才清清嗓子以示存在。

萧定权放下笔:“你去哪儿了?”

朱瞻基不答,去拿他写好的字看:“「毛施淑姿,工颦妍笑。年矢每催,曦晖朗曜。」好字啊,这都快比上沈学士*了。”

“太孙不习书道?”

“我爹说了,字看得过去就行,而且我更喜欢画画。”朱瞻基又看了几遍,啧啧惊叹,“不过你这都倒数几句了吧,不从头写?”

“之前的都写过,不在这边。”萧定权问,“你今天做什么去了?”

朱瞻基这才告诉他,卢世瑜和那群靖难遗孤在一起,他今天是去找孙若微帮忙的。他和孙若微做了交易,孙若微也想出了办法,过两天他们就可以和卢世瑜见上面。

萧定权放下心来,朱瞻基却不太高兴:“我让我爹偷偷查过了,你不想知道你的老师到底是谁吗?”

萧定权道:“定是哪位建文旧臣吧。”

“呵。”朱瞻基冷笑,“礼部尚书,翰林学士,还做过东宫伴读,真是个厉害人物。”

萧定权心算许久:“不是吧,我怎么对不上?”

“懿文太子死前两年他就辞官归乡了,说是突然重病,朝中也早有接替他的人才,太爷爷发了两道折子都没留住。”

萧定权不禁陷入沉思。老师当年走的时候,是否会料到正值盛年的懿文太子仅仅在两年后便病死,建文皇帝的江山也仅仅在继位四年后便被亲叔叔夺走?若是他依然留在朝堂之上,怕是早就变成了靖难之役的孤魂野鬼,自己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了。他默默感慨,原来老师和顾叔叔都是逃过一劫的人,而这一次他们的命运如何,就要看他能不能找出幕后主使了。

朱瞻基看他一直发呆,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来:“爷爷说要见武德侯。”

萧定权道:“那是一定的。皇上态度如何?”

朱瞻基略一思索,便将自己的考虑和盘托出。萧定权听得眉头紧皱,只觉得每个字都充满着皇家的无奈和秘辛。

“你二叔真要造反?”

“他早就想造反了。”

“太子之位乃是国本,动摇国本,其心可诛。”

“你说这话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杨士奇。”朱瞻基看着他:“虽然一股酸腐的儒人气,但倒也没说错。”

“你爹怎么说?”

“我爹?我爹现在怕得要死,全指望我呢。”

萧定权暗笑,做了多年太子的人岂是朱瞻基眼里那样的胆小怯懦之徒?眼前这位皇太孙定是被宠大的,自信的很,也不把自己亲爹放在眼里,倒是有些意思。他爹和他爷爷都是绝顶聪明之人,他在聪明人的堆里待得太久,便觉得自己跟他们一样聪明了。

他虽然心里这样想,但也很清楚自己现在近乎人质的处境——眼下还是得指望这位自信过头的皇太孙,便只能劝他别太得意,别的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
 

去见武德侯之前,他们先去找了顾逢恩。朱瞻基还是扮成黄大人的样子,顾逢恩看到他们来,便拉着萧定权诉苦,说自己再关下去就要错过今年的殿试了。

萧定权无奈,告诉他今年的考试估计是赶不上了,劝他三年以后再来。

朱瞻基实在听不下去:“你一个侯爷的儿子,为什么要来考功名?”

萧定权猜到:“他家爵位不是世袭的?”

顾逢恩说:“谁说不是!”

这下萧定权也愣了:“那你为什么要来考?”

顾逢恩看起来快气死了:“老师都白教你了吗,袭来的那叫祖荫,自己考的才叫功名!”

萧定权小声说:“老师不让我考功名呀,你忘啦。”

“怪老头,那你书不是白读了。”顾逢恩才注意到一旁的朱瞻基,“大人,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?”

朱瞻基翻了个白眼,冷冷地说:“反正是赶不上殿试了。”

萧定权瞥他:“你态度好一点!”

朱瞻基还是那副样子:“好一点也赶不上啊。”

萧定权没辙,又怕再说下去时间会来不及,只好跟顾逢恩告别:“别担心,你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。”

朱瞻基响亮地哼了一声。

 

顾思林的宅子在偏远的京郊,两人花了好些时候才到。萧定权很久没有见过顾思林了,看到他还是那副精神矍铄的模样,打心底里感到高兴。顾思林看到他也是笑容满面,两人寒暄许久,险些把朱瞻基直接忽略了。还是萧定权记得来意,说他边上这位就是当今的皇太孙,这才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。

顾思林听完来意,沉默良久。最后他说:“我用性命担保,当年太子绝对没有烧漏一本书。那本是后来被人塞进来的。”

朱瞻基问:“谁?”

顾思林看他一眼:“太孙心中也有数吧?”

朱瞻基沉思:“可我没有证据。”

顾思林看向萧定权:“阿宝,你知道他们是从哪搜出那本书的吗?”

萧定权摇头,不明白这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。

顾思林起身出去,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大箱子,萧定权探头去看,只见里面全是字画,底下还有些做旧的话本。

“几乎都是这些年世瑜兄送的。”顾思林说,“看到那几张字帖没有?都是你写的。”

萧定权拿起来看,有些怀念:“原来都送给顾叔叔了啊。”

顾思林有些得意:“是啊,我都好好的收着呢。”

朱瞻基眯起眼:“是从这里面找到的?”

顾思林说:“这箱子我日日都看,里面有些什么我一清二楚。”

朱瞻基很明白他的意思。但那本文集到底从何而来,他也不敢妄加揣测。

“太孙刚才说,那本书以前就在汉王手上。”顾思林用手指点着桌子,“就看还能不能找出别的线索了。”

萧定权问道:“那……你二叔三叔是一伙的?”

顾思林道:“汉王有勇无谋,这主意应该是赵王出的。他俩倒不一定真想把太子轰下台,只是想挑拨皇上和太子的关系而已。日积月累,总有倾覆的一天,到时便不用他们亲自动手了。”

萧定权将信将疑:“到底也是亲生父子,皇帝真的会如此绝情吗?”

顾思林叹道:“阿宝,你要明白天家无情,很多时候都是只有君臣,没有父子。”

萧定权想起朱棣,觉得他虽然有些严厉,但怎么也没法和那种只有君臣没有父子的皇帝联系起来。如果真有这样的皇帝,那他的太子岂不是时时如履薄冰,日日陷在绝望的深渊,这样的太子还是太子吗?

他去看朱瞻基,发现对方脸色不好,他正想出言宽慰,却听朱瞻基对顾思林说到:

“武德侯,您的话很有道理。但我爷爷不会对我爹做那样的事,他也不会变成那样的人。我和我爹,以后也不会变成那样的人。”

顾思林打量着他,似乎在思考他话中的份量。

最后他长叹一声,说:“希望如此吧。”

萧定权见状,看出顾思林有些被打动,便趁机说:“顾叔叔,皇上说要见你一面。”

顾思林闻言,知道自己躲不过去,便表示一切交由朱瞻基安排,但也要求他找到卢世瑜,保护萧定权的安危。

萧定权不以为意,认为自己并不需要保护。顾思林提醒他,他现在知晓了太多秘密,早就回不到以前那种普普通通的生活了。萧定权告诉他,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会是怎样,他现在只想帮顾叔叔把眼前的麻烦解决,把老师从靖难遗孤的手里中救出来。做完这些事情之后,他自然就会离开这个地方。

听到他的话,顾思林和朱瞻基都沉默了。虽然他们各怀心事,但两人都明白萧定权说的只是空话,他这辈子怕是很难离开京城了——其实萧定权自己也明白,但他不愿去想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。他普普通通地过了这十几年,从未想过遥远的事情。

如果这次的事无法收场,那不仅是顾叔叔,还有逢恩,还有太子,还有朱瞻基,他们都得跟着倒霉。顾叔叔和逢恩自不必说,太子为人宽厚,仁德之名远扬,若是因为这件事惹皇上猜忌,便会于江山社稷不利;至于朱瞻基……

萧定权这才想起,朱瞻基是他的救命恩人。又想到他虽然嘴上不着调,但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帮他寻找老师,哪怕这本不是他分内之事。若是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太子,只怕他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。萧定权不禁觉得有些愧疚,心想朱瞻基帮了自己这么多,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了。他思绪万千,根本没有听到朱瞻基在和他说话,直到被人猛拍后背才回过神来。

朱瞻基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些担心,又告诉他待会可能要去见孙若微,问他要不要一起。

萧定权拒绝了,推说上次的经历太过尴尬,而且他打算在这几天写完剩下的千字文,还是留在锦衣卫练字的好。其实是因为他心烦意乱,需要习字静心。

朱瞻基苦劝无果,只好一个人去找孙若微。他前几天已将聂兴私放出来,便催促孙若微尽快让他见到卢世瑜,没想到孙若微告诉他现在就可以见到,说着就把他带到一个房子前。

朱瞻基暗自叫苦,跟孙若微说他得回去叫上萧定权,被她一口拒绝。她说今天是难得一见的机会,因为平时监视着这里的其他人不知为什么都被皇甫先生叫走,她才有办法支开仅有的两个守卫。这群人把卢世瑜看得很严,这次他不把握的话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次。

“你抓紧时间,长话短说,只要有一个人回来我俩就都完了。”

朱瞻基没法,只好一个人进去。卢世瑜端坐在桌前,见他进来并不惊讶:“公子竟能如此见缝插针,还让孙姑娘做内应,想必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。”

情况紧急,朱瞻基也顾不得礼数,便从萧定权落水开始,直到武德侯私藏方孝孺文集之事,一五一十全部道来。

卢世瑜听到开头便有些慌神,但并没有打断他的话,而是一直听着。朱瞻基虽然也急,但看到卢世瑜风清气正的样子,渐渐也平静下来,没有刚进门时那么激动了。

“我说了这么多,您的学生只想带您回家。”朱瞻基最后说,“虽然他现在和武德侯的案子有些牵扯,但终究只是知道些内情,他本人和这些事完全无关……他只想知道您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地方。”

卢世瑜闻言,颓然道:“太孙也看到了,怕是不能。”

朱瞻基终于说出了自己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:“老先生,您究竟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?他们究竟想知道什么?”

卢世瑜闭上眼,轻轻摇头:“太孙请恕罪,老夫…无可奉告。至于定权,还请太孙想办法让他离开京城,越远越好,别再想着找老夫了。”

—————

*沈学士:指沈度,松江华亭人,永乐年间著名书法家。

 


 


朱瞻基很是不解:“他为了找您做了这么多,您这样…我没法跟他交代。”

卢世瑜道:“这是老夫的决定,太孙只需转述便是。”

朱瞻基不甘心,又问:“那武德侯的事呢?卢老先生和武德侯是故交吧?”

卢世瑜道:“这是武德侯自己的事,老夫心有余,而爱莫能助。”

朱瞻基觉得卢世瑜实属不近人情,便激他道:“武德侯如果真被定罪,那我爹也得跟着倒霉。到时候如果不得不拉一个人当替罪羊,您就不怕我利用萧定权?”

卢世瑜笑道:“太孙定然不会如此,否则何必花大力气帮他?”

朱瞻基仍不死心:“老先生,您到底能不能见见他?万一他真的被牵连进来…”

卢世瑜却还是摇头:“太孙的好意,老夫心领了。但老夫若真的这样做,只怕又要多添血债。老夫不是怕死,只是不愿再牵连别人。”

朱瞻基还想说话,门却被人踢开,许多人出现在门口,拿着武器对着他。他去寻孙若微,发现她正被一个人拿刀架在脖子上。

“黄大人。”领头的人说,“今天你怕是要死在这里了。”

孙若微面带责怪地看着他,口型像是在说“让你早点走!”

朱瞻基急中生智,抽出配剑架在卢世瑜脖子上,他很高兴地看到所有人都慌了。

“信不信我杀了他。”他摆出一副杀伐果断的架势,带着卢世瑜往门外走去,靖难遗孤们也跟着他移动,但始终没有一人敢上前。

他架着卢世瑜走到一半,正思考脱身之计时,徐滨出现了。

“把人留下。”徐滨说,“我让你走。”

朱瞻基看向孙若微,孙若微朝他点点头,他便松开卢世瑜,趁着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,自己飞快地跑了。

 

萧定权听到卢世瑜不愿见他,像是被卸了全身的力气,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。

“他是不是…不让你来?”朱瞻基惊讶地发现萧定权眼圈红了,他居然在哭。

“老师曾说,一辈子都不要和朝廷的人有牵扯。”萧定权在流泪,说话带了点鼻音,“要不是山西流寇作乱,顾叔叔又软磨硬泡,他连京郊的土地都不会踏上一步。”

“但你已经来了。”朱瞻基说,“我实在想不通。”

“我一定要见到他。”萧定权还在哭,语气却很坚决,“老师一定知道些什么。我要问他,我到底是谁。”

朱瞻基心神大震,仿佛心中的一块巨石眼看就要砸下。他很不安,但他无法辨明是什么导致了他的不安。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,一个在说,不要让他问,他知道了就要离开你了;另一个在说,让他问吧,你不是也很想知道答案吗?

他强作镇定地说:“最糟也就是个靖难遗孤呗。”

“我猜也是。”萧定权点头,他已经把眼泪擦干了。

他俩相对无言,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寂静。

朱瞻基拿上剑去开门。

“是我。”徐滨说。

萧定权没见过徐滨,不免有些疑惑,但看朱瞻基放人进来,便知他是个可信之人,也就放下了戒备。

“你来干什么。”朱瞻基没好气地说,“来威胁我吗?”

“要不是我,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。”徐滨坐下来,“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的?”

萧定权觉得这话像是在说自己,但难得看到朱瞻基吃瘪的样子,便忍不住笑了。

“这位想必是卢尚书的学生吧。”徐滨好像刚注意到他的样子,“公子一片孝心,徐某敬佩。”

朱瞻基警惕地说:“你们的事与他无关,别在这套近乎。”

徐滨道:“太孙又怎么能确定这位公子是局外人呢?你把他放在身边,难道不是因为你判断他才是关键所在吗?”

朱瞻基听了这话,顿觉心头一股无名火起,他拔剑指着对方的咽喉。

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
徐滨在冷笑。他看向萧定权,眼神颇为玩味。

“你把剑放下。”萧定权看起来很平静,“你再这样,我就只能当这位大哥说中了。”

朱瞻基骂骂咧咧地把剑收回去了。

萧定权转过身,对徐滨说道:“这位大哥,太孙救了在下的命,也帮了在下很多忙。还请您嘴上客气一些,有些事就不要妄加揣测了。”

徐滨没有回应萧定权,却对着朱瞻基说道:“太孙,你真要杀我?难道你不想知道建文帝的下落了吗?”

萧定权震惊地看向朱瞻基,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,看来他一直瞒着自己——可话说回来,他凭什么要告诉自己呢?

朱瞻基有点不敢看萧定权,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徐滨:“你不是说不知道吗?无用的人,我留着干什么。”

徐滨笑道:“我不知道,自然有人知道。”

朱瞻基眨了眨眼。

“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。”徐滨站起来,打开门走出去,“至于能不能问出来,就要看太孙的本事了。”

”用不着你担心。”

“那便最好,我也好告诉若微,皇太孙英明神武,根本用不着她担心——武德侯的事,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解决?”

朱瞻基沉吟半晌:“你会知道的。”

徐滨走了。朱瞻基站在房里一动不动,仿佛被定格了。萧定权推他一把,发现他浑身发抖。

“我回宫了。”朱瞻基没有回头,径直走出了房门。

萧定权望着他的背影,一言不发。

 

三天后。

朱瞻基和萧定权去诏狱把顾逢恩带出来,三个人一起来到鸡鸣寺。这次顾逢恩没有再叽叽喳喳,因为他看到了顾思林。

“爹。”顾逢恩小声说,“皇上真的要审我们啊?”

顾思林说:“是。”

顾逢恩十分泄气:“那我的脑袋待会就在地上滚来滚去了。”

萧定权安慰他:“不会的。皇上不会要你的脑袋。”

顾思林说:“确实,要砍也是先砍你爹。”

朱瞻基心里也很害怕,他不知道昨天晚上爷爷和武德侯谈了些什么,他只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好,像是没谈拢的样子。

他正想着昨晚的事,太子爷就来了。他赶紧上前去扶自己爹,那边三个人已经齐齐下跪问安。

朱高炽把他们扶起来,问候几句,又对着萧定权说:“你就是我儿子从河里捞上来的那个?”

萧定权点头称是,心里却觉得这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,“多谢太孙救命之恩。”

朱瞻基心想这人在别人面前倒是礼数周全,和自己单独相处的时候却全然不是这样,下次他再跟自己顶嘴的话定要好好嘲讽一番。

接着他就看见姚广孝走过来,说:“皇上让各位进去。”

朱瞻基指着萧定权说:“他也要?”

姚广孝说:“是。”

朱瞻基没法,只得把大家都带进去,但自己却被拦在外面——

“为什么不让我进!”

“皇上没说让你进。”姚广孝在一边说道,“皇上说这间屋子不大,四个人也得分两趟,太孙还是先在外面等一等吧。”

朱瞻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萧定权和顾逢恩进了隔壁屋子,也没法和他交流。他看到武德侯和自己爹先进了屋,过了好一会才出来。他俩都没跟朱瞻基说话,直接进了隔壁屋子,而后萧定权和顾逢恩从屋子走了出来,朱瞻基看见他,便去拉他的袖子:

“保重。”

萧定权对着他笑了,朱瞻基觉得他从未笑得这样好看过。他一晃神,萧定权就甩开了他。

朱瞻基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门关上。他只能等,因为他被一扇门隔在外面。那扇门就像一道纸糊的天堑,表面上不堪一击,但他永远也跨不过去。他很清楚,拦住他的并不是那扇门,而是些别的什么东西,一些他将来可能会得到,但现在还远远无法得到的东西——

门开了。朱棣先走出来,后面跟着萧定权和顾逢恩。顾逢恩一副天塌了的样子,萧定权脸上却平静的可怕。

朱瞻基开口道:“皇上……”

这边太子和顾思林听到动静,便也从屋里出来了。六个人站在门口,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
朱棣一脸轻松地看着他:“解决了。”

朱瞻基惊到:“解决了…是什么意思?”

朱棣一指萧定权:“他都承认了,说那本书是他的,不小心送给了武德侯。”

朱瞻基一下子就急了,对着萧定权大喊:“你干什么!”

武德侯一脸惊愕,太子闭起了眼睛。

萧定权冷漠地看着他:“我只是忘了。以前黑市上买的,没人跟我说是禁书。后来找不到,我以为是丢了。”

“明明不是…”朱瞻基说不下去了,因为就算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,也没有什么用——

“别说了,太孙。”萧定权还是看着他,“就当是被我骗了吧。反正,你已经被我骗了不止一次了。”

“你就这么对我?”朱瞻基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说话了,“那之前那些…都算什么?”

“我以为能瞒过去的。”萧定权说,“让太孙白跑几趟,对不住。”

朱瞻基快疯了:“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!”

“太孙误会了。”萧定权不再看他,“我跟太孙…从来就没有什么。”

“你骗我。”朱瞻基眼睛有点红,他看着萧定权,就像不认识他一样。

“他确实在骗你。”朱棣突然说话了,“他刚才不是说了吗。”

朱瞻基转向他:“爷爷,你…你不要被他骗了。”

朱棣轻蔑地说:“朕没有被骗,被骗的是你。”

朱棣一挥手,上来两个锦衣卫,押着萧定权就要走。朱瞻基还想拦,被太子强行截住了。

“发什么疯!”太子难得严厉起来,“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!”

“我…”

就在这一片混乱中,一个小太监突然跑来,在朱棣耳边耳语几句。

朱棣听完,先让锦衣卫把萧定权松开,又对小太监说:“让国师带他过来。”

所有人都保持沉默。不一会,姚广孝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。

-“老师?”

-“老师!”

萧定权和顾逢恩异口同声地喊道。

“草民卢世瑜,参见皇上。”

“免礼。”朱棣一挥手,“卢尚书?多年不见,怎么这时候过来了?”

“草民……臣特来请罪。”

“你何罪之有啊?”

“禁书是臣之物,是臣误将它送给了武德侯。”

朱棣看起来一脸疑惑:“可是刚才这位小公子已经承认了,说书是他的。”

“臣不敢欺瞒陛下,那本书确实是臣之物。”卢世瑜直视朱棣,“逊志斋集分为两册,臣手上还有另一册。陛下若是不信,可以去臣家中寻找。”

萧定权不可思议地看着卢世瑜:“老师,你……”

卢世瑜满脸严肃地看着他:“定权,你不能因为想要救我,就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。”

“可是…”

朱瞻基默默叹气,心想这下轮到萧定权结巴了,真不知是不是报应。

朱棣看着眼前这一幕,长叹一声,对着顾思林问道:“武德侯,你说实话,那箱子里的东西到底是谁送给你的?”

顾思林答道:“…是世瑜兄。”

朱棣又问了一遍:“真的?”

“臣不敢欺瞒陛下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朱棣做起了总结,“卢尚书不小心把自己的私藏送给了武德侯,可能是东西太多了,武德侯也没有发现。而卢尚书的学生呢,想替他顶罪,所以骗了朕,说书是他的。”

“那就是说这事和太子没什么关系,太子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
朱高炽猝不及防被点名,吓了一跳:“儿臣不敢。”

“那就一起等等看,卢尚书家里到底有没有另一本。”朱棣说,“不过,卢尚书,方孝孺写的东西就真的那么好吗?值得你冒杀头的风险?”

“正学先生文采斐然,世所罕见。”卢世瑜脊背笔直,“臣不想他的作品不得传世,就此断绝。这对于天下的读书人来说,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。”

“呵。”朱棣冷笑,“可惜了,他是个谋逆之臣。”

卢世瑜坦然道:“陛下说他谋逆,他便是真的谋逆。但即便如此,也不该禁止他的文字。”

朱棣佯怒道:“哦,那就让他和他的学生写的那些东西传播出去,然后让所有人都说朕不是皇帝,是个反贼?”

卢世瑜平和地说:“陛下已经做了皇帝,没有人会说陛下是个反贼。但陛下那样对待方孝孺和他的族人,这在史书上就会留下血腥的一笔,无可挽回了。”

朱瞻基看着朱棣,他又见到了那种熟悉的眼神,那种只有皇帝才有的眼神。

“朕不需要挽回。”朱棣说,“朕做的所有事,朕都不会后悔!”

不是的。朱瞻基想说,我知道,爷爷也是会后悔的。

 

萧定权看着双方僵持的样子心里直打鼓,只希望锦衣卫慢些回来,最好搜不出那本书。

可惜天不遂人愿,派去的锦衣卫很快就回来了,手里拿着一个线本,朱瞻基看了一眼,装帧和二叔之前给他看的那本一模一样。

朱棣拿过来翻了翻,又拿给卢世瑜,问:“就是这本吗?”

“是。”卢世瑜点头,“人证物证俱在,请皇上责罚。”

朱棣听了,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。他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,喃喃低语。

“这可难办了。朕如果现在翻旧账,只怕朝中大臣都会害怕。他们不仅会害怕,他们还会骂朕,说朕不仅杀了建文的臣子,就连洪武的老臣都不放过,是千古一遇的暴君;但如果不翻,那就是把大明律和大诰当成摆设,如果连谋逆都能饶恕,那我大明朝自然也无法取信于民了。”

朱高炽闻言道:“皇上,卢尚书劳苦功高,请您看在他之前的贡献,从轻处罚吧!”

朱棣又想了想,说道:“这倒是提醒我了。谋逆这罪名,再怎么减也得流放。但是卢尚书确实颇有贡献,当年我爹看重他,都想让他辅佐我那大侄子。如果我真的把他流放了,那就是在打我爹的脸啊。”

“这样吧。”朱棣接过小太监手里的茶润口,“卢尚书,我就给你减个流刑,再破例准许你以官当罪。这样算下来,大概只要…我想想啊,再挨五十军棍就行。”

卢世瑜面不改色:“臣遵旨。”

朱高炽慌了:“皇上,卢尚书年事已高,五十军棍下去怕是……”

朱棣不满地说:“那太子还想让朕怎么样?是不是想让朕直接放人啊?”

朱高炽闭上了嘴。他也很明白,朱棣是仁至义尽,这刑已经不能再减了。

朱瞻基也心中焦急,对于一位老人来说,五十军棍几乎与死刑无异,但他也毫无办法。此刻他只恨自己无能,没法找出真正的黑手,才让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局面。

这时只听萧定权道:“皇上,可否代人受刑?”

朱瞻基浑身一紧,还没来得及反应,太子就捂住了他的嘴。

朱棣挑眉:“哦?想替你的老师挨这顿打?你可想好了,五十棍可不是闹着玩的啊。”

萧定权道:“草民欺骗皇上,本已有罪;代师受过,是学生义务,学生绝不能看着老师受刑,而自己却什么都不做。”

卢世瑜开口说道:“陛下,臣一人做事一人当,还望陛下不要牵连他人。”

顾逢恩听到萧定权的话,便也自请道:“皇上,我也是卢尚书的学生,我也可以替他!”

朱棣颇有兴趣地看了顾逢恩一眼:“武德侯,你这孩子倒是有趣。”

顾思林道:“犬子自幼顽劣,一向不太懂事,还望皇上宽宥。”

“我看这小子倒是一片孝心,看来卢尚书教出来的都是好学生。”朱棣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,“只是你这孩子与此事无关,而且是功臣之后,我若是打了他,只怕会被天下人耻笑,说永乐皇帝居然滥罚无辜之人。”

“倒是你,”他转向萧定权,“你不说我差点忘了,你差点把我骗过去了。哎,人老了,脑子确实不太好使。既然你这么有孝心,那便遂了你的意吧!加上欺君之罪,杖脊六十,等会去锦衣卫执行,就这样。”

朱瞻基懵了。他一下子挣开自己爹的束缚,冲上去跪到朱棣面前:“皇上,皇上您开开恩,他一个弱书生哪受得了六十棍,他会被打死的……”

朱棣踢开他:“那你想怎么样?朕给他六十棍算轻的了!”

朱瞻基彻底慌了,他推开想要上前阻拦自己的爹,又跪上前去,带着哭腔说:“爷爷,爷爷我求求你放过他,要不你打我吧,你打我,你别打他!”

“想得倒美。”朱棣脸一黑,又把他踢开,“我看你真是疯了。”

朱高炽上前,一边努力制住自己的儿子,一边向朱棣赔罪,看起来都有些凄惨了。另一边的顾思林和卢世瑜只是跪着,一句话也不敢多说。顾逢恩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,他哆哆嗦嗦地去看萧定权,发现对方正一脸震惊地看着朱瞻基,面颊上落下一颗泪来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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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问我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…

这次放两更 然后这篇会暂停几天 先去摸一篇stand street文学😋😋😋

啊 如果各位有发现逻辑不对的地方一定要指出来 我这个金鱼脑子已经不够用了🤧讲真 这玩意也太长了 真的有人在看吗 再次卑微地想要评论🤧🤧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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